他的脸上已经看不出连日征战的疲惫,只有属于上位者的,深不见底的冷冽,和掌控一切的强大气场。
只是,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,在触及到医疗床上那个苍白虚弱的身影时,不易察觉地柔和了一瞬,随即又被更为复杂的情绪覆盖。
他挥手让林晓先出去,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。
凌曜走到床边,居高临下地看着云疏,目光在他依旧没什么血色的脸上停留了片刻,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,开口,依旧是那副熟悉的,带着刺的语调:
“看来是死不了了。真是祸害遗千年。”
云疏闻言,非但没有生气,眼底反而掠过一丝极淡的,几乎看不见的笑意。
他能听出那刻薄话语下,隐藏着的别样情绪。
他艰难地动了动唇,声音轻缓:“托你的福……执政官阁下。”
凌曜似乎被这个称呼噎了一下,冷哼一声,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,长腿交叠,姿态看似随意,却无形中散发着压迫感。
“知道自己是个麻烦,下次就别再干这种蠢事。为了块破硬盘,命都不要了?曦岚首席架构师的命,什么时候这么不值钱了?”
他的话很难听,但云疏却注意到,在他说话的同时,他极其自然地将手边一个控制面板拉过来,看似随意地操作了几下。
云疏立刻感觉到,医疗床的角度微微调整,变得更加舒适,周围环境的光线也稍稍调暗了一些,更适合刚醒来的病人。
这种无声的,细枝末节的照顾,与他口中吐出的毒舌话语,形成了鲜明的对比。
云疏没有力气跟他争辩,只是轻轻阖了下眼,算是回应。
接下来的一段时间,云疏就在这帝国最高规格的“牢笼”里静养。
凌曜几乎每天都会来,每次来的时间不定,有时是处理公务间隙的短短几分钟,有时则会待上小半个时辰。
他来的目的似乎永远只有一个——
用各种方式表达他的“不满”和“嫌弃”。
“脸色这么难看,帝国的营养师是废物吗?”
“咳得这么厉害,‘晨曦’研制出的那点药看来也不怎么样。”
“听说你今天又试图处理数据?脑子被攫取者打坏了?安心当你的病人,别给我添乱。”
诸如此类,不胜枚举。
然而,伴随着这些毒舌攻击的,是帝国库房里最珍贵的药材,被源源不断地送来,最好的厨师根据他的口味和身体情况,精心调配三餐,所有他可能需要的,用于舒缓精神或方便生活的尖端设备,只要他流露出一点点意向,甚至不需要他开口,第二天必定会出现在他的房间里。
他从不问云疏“你需要什么”,但他放在云疏身边伺候的人,却总能精准地满足云疏的一切需求,甚至包括一些他自己都未曾留意到的细微之处。
这种嘴硬心软,近乎笨拙的关怀方式,让云疏在无奈之余,心底深处某个冰封的角落,似乎在悄然融化。
他的身体在帝国顶级资源,和“晨曦”特效药的双重作用下,恢复得很快。
虽然依旧清瘦虚弱,走久了需要休息,咳嗽也不能完全止住,但至少不再是那副,随时会油尽灯枯的模样。
脸上也渐渐恢复了一些血色,只是比起常人,仍显得过于苍白。
一个月后,云疏已经可以下床自由活动一段时间。
他站在落地窗前,望着窗外恢弘的帝国首都景象。
这里的一切,都带着凌曜如今浓重的印记——高效冷酷,秩序井然,充满了强大的力量感。
但他知道,这里不属于他。
这天傍晚,凌曜照例过来。
云疏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,看着夕阳将云层染成金红。
“执政官阁下,”云疏没有回头,声音平静地开口,“我的身体已经无大碍。是时候该回曦岚了。”
他身后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。
凌曜的脚步停住了。
他盯着云疏的背影,那双总是锐利逼人的眼睛里,有什么情绪剧烈地翻涌了一下,像是猝不及防被刺了一下,但很快又被强行压下。
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。
过了好一会儿,凌曜才走到他身边,语气听不出什么波澜。
依旧带着惯有的嘲讽:“曦岚那个小地方,就那么好?值得你这么归心似箭?”他顿了顿,又硬邦邦地加了一句,“帝国的医疗资源,难道还比不上你们曦岚?”
云疏缓缓转过头,看向他。
夕阳的光线勾勒着凌曜棱角分明的侧脸,他看起来一如既往的强硬,但云疏却从他微微绷紧的下颌线,和那双刻意避开他视线的眼睛里,捕捉到了一丝极快闪过的不舍和烦躁。
“曦岚很好。”云疏的声音很轻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,“那里是我的家。还有很多事,需要我回去处理。”
他没有说出口的是,他继续留在这里,以什么身份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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