丁仲理搞了十几年气候研究,马上就反应过来了他的意思:
“你是说甲烷……或者氮氧化物?”
所谓温室气体,实际上是一个大类,其中最典型和著名的是二氧化碳。
但实际上还包括很多其他类别的气体。
如果单从温室效应强度来讲,那么二氧化碳在其中甚至不算是很强的。
只不过它的绝对浓度最高,又是正常大气中就必定含有的成分,所以经常被拎出来挨打而已。
“是甲烷。”
常浩南点点头:
“虽然空气中的甲烷含量比二氧化碳少得多,但也要考虑到,前者造成温室效应的能力是后者的30倍以上,尤其对于那些外行的媒体和好事群众们来说,不能指望他们搞清楚全球变暖潜能值和全球变暖影响值之间的差别,是个很好利用的噱头。”
他虽然不懂气象学和地球物理学,但为了正在研发过程中的ae1500,却刚好从化学层面上研究过几种典型的温室气体。
其中甲烷的最主要来源,其实是哺乳纲偶蹄目动物的反刍作用,以及石油开采和农作物种植。
这里面除了第三条以外,都不是华夏的强项。
丁仲理稍微思索了一会:
“但目前并没有特别成熟的、通过太空遥感方式来确定甲烷含量的技术手段……”
“我的意思是说,虽然红外高光谱卫星会在探测二氧化碳含量的同时也给出包括甲烷、水蒸气、vocs在内的数据,但总的来说,要想精确获得ch4的浓度,还是需要短波红外、热红外和主动激光雷达三种手段协作……只靠单一的光谱数据,尤其还是别人提供的二手资料,恐怕很难获得准确的数据。”
然而,常浩南此时却露出了有些怪异的表情:
“为什么要获得准确数据?”
“???”
丁仲理满脸都写着“你怕不是在逗我?”
“二氧化碳和甲烷在红外光谱的16微米处有一个共同的吸收特征。”
常浩南的下一句话有些无厘头。
不过很快他又继续道:
“也就是说,可以选择测量点位上的二氧化碳浓度作为为参照物,利用正向辐射传输模式和反演过程的迭代更新构成算法,对它和甲烷在共同吸收带上进行浓度反演。”
“从技术上讲,如果他们在数据中刻意降低二氧化碳的浓度,又因为毫无防备而没有对应修正和甲烷相关的其它参数,那么反演出来的甲烷浓度就会异常畸高……而且考虑到二氧化碳在空气中的实际浓度一般是甲烷的几十上百倍,这个所以畸高的程度会非常非常夸张。”
“换句话说,他们要么承认自己在公开的数据中造了假,要么承认自己偷偷排放了数量足以毁灭地球的甲烷气体……”
天降大礼
在听完常浩南这套环环相扣的计中计之后,丁仲理脸上的表情一时间非常精彩。
如果用后世互联网时代的方式总结就是……
6。
借刀杀人不说,借的还是别人自己的刀。
关键是巧妙地利用了多数人的心理盲区,在最后,也是最致命的输出打出来之前,几乎不可能有人提前做好准备。
不过,也不是完全没有问题。
因为这一切的前提都是,真的能拿出来一个足够有说服力的算法,让全世界,至少是让学术界都接受利用光谱结果反演出来的甲烷浓度结果。
否则最后就成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。
然而学术界在气候和环境问题上的节操……
只能说比舆论界强一些。
但不多。
实际上,就连全世界最著名的两份综合类学术期刊,也就是science和nature,在很多问题上都有着明确的立场。
投稿过去的研究结果如果和出版社背后的立场不符,那么除非是强到无可辩驳的那种神级论文,否则大概率会被拒稿。
因此,丁仲理还是显得有些忧心忡忡:
“常院士,我当然相信你在理论方面的能力……但气候研究和工程项目还不太一样,观测地球演化的周期一般以10年为基础,而且又很难通过实验手段拿出一个足够有说服力的成果……”
“我担心的是,对方会直接鼓动学术界出来反对这套反演算法本身,而媒体和公众显然是没有能力判断算法正确与否的,最后还是会变成谁发出的声音更大谁就有理……你知道,我们在这方面,一般是不占什么优势的……”
他的这个说法还是过于保守了。
华夏在舆论层面何止是不占优势。
简直是被人杀得丢盔卸甲。
不过,常浩南从一开始也没指望依靠国内的媒体:
“如果直接提出新的大气成分反演方法,那这个目的性确实太明显了……就算对方不能直接提出反对,也会提前有所警惕,让我们失去进攻的突然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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